第四章(第1 / 3页)
“讲过你多少遍了,吃慢一点。”
“哦,抱歉。你说得对。”
虽然我向她道歉,但八重每次叨念的对象是丧吉,不是我。但我懒得纠正她,重点是,我也觉得好像从以前就常听人这样唠叨。我自己也明白,我已快要接受八重将我当作丧吉的这种想法。今后我应该能以丧吉的身分过下去。与八重成为夫妻,将鼻太郎养育成人,一起和乐生活。也许这是最幸福的生活方式。“只要你结束这场旅行不就行了吗?”八重这句话突然掠过我脑海。过了一晚后,这项提议变得愈来愈有吸引力。
我接下来要是继续旅行,有什么意义吗?前往温泉地,返回市町,领取酬劳,喝酒。身上的钱花光后,再度陪和泉蜡庵踏上旅程。如此一再反复。
如果是这样的话,还不如就此打住。停止旅行,和妻儿一起生活,这样反而还比较好。
用完餐后,八重借着座灯的亮光开始缝补衣服。她用针线缝补我多处破损的衣服。鼻太郎百无聊赖,向八重恶作剧,换来一顿骂。我躺在一旁观看整个经过,这时,八重向我唤道:
“丧吉。”
“什么事?”
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是丧吉,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应声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
“不,是你想多了。我一直在发呆。打从我出生到现在,一直都在发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“我以前可有没发呆的时候?”
“经你这么一说,好像没有呢。你总是一副爱困的眼神,或是因宿醉而苦着一张脸。”
八重似乎觉得滑稽,呵呵轻笑。可能是因为座灯光线微弱的缘故,她的模样看来有点落寞。
和泉蜡庵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。是否要和他一同踏上旅程,我至今仍拿不定主意。我并未向八重坦言此事。如果我跟和泉蜡庵走,八重和鼻太郎两人又得相依为命,想必一定很寂寞。好不容易以为一切又回归从前,但现在即将再次失去。明明昨天才刚见面,但我却已开始舍不得他们。感觉如同是我身体的一部分。就像彼此身体相连,流着同样的血脉,一旦有人感到疼痛,我也会有同感,如此真切的情感不断从我体内涌现。
铺好棉被后,我们三人一起躺下。熄去座灯后,屋内一片漆黑。八重哼着摇篮曲,鼻太郎就此传出沉睡的鼾声。我与八重望着幽暗的天花板,小聊了一会儿。
“这孩子一直哭着问我爹跑哪儿去了。”
八重在被窝里握着我的手,如此说道。
“所以我告诉那孩子,你爹只是暂时出外旅行去了。不久他就会回来,你一点都不用担心。”
“结果真的就回来了是吧?”
“嗯,没错。”
半晌过后,八重紧握的手逐渐松开。看来她睡着了。我朝眼前的幽暗凝望了半晌,但始终不觉得困,于是我悄悄钻出被窝。我小心不发出声音,将座灯搬往屋外。把它摆在庭院后,我再次回到屋内,捧着那只木工道具的木箱往外走。
满天星斗,夜风沁凉快意。杂树林围绕这座小屋和庭院。风中参杂着草木的气味,令我有种熟悉的感觉。
我朝座灯点燃火,从木箱里取出铁鎚和钉子。劈好的木柴堆放在门口。我从中挑选一根大小适当的木柴,将它摆在座灯旁。
我卷起睡衣的衣袖,心中暗叫一声“准备好了”。我左手拿好钉子,立在木柴平坦的那一面上,开始以铁鎚敲打钉子。
叩、叩、叩。
马上就失败收场。在我敲下的瞬间,钉子的前端从木柴表面滑过,没能固定在同一点上。钉子始终刺不进木柴里,好不容易钉出个洞,钻进洞里,却又钉歪了。原本敲打的时候,以为钉子直立,但结果当然不是这么回事,它斜斜地钉进了木柴里,最后歪曲变形。
以前我曾当过几天木匠。当时我钉的钉子也是变成这个样子,惹来其他木匠的嘲笑和鄙视。连师傅也骂我,像我这样糟蹋钉子,有再多钉子也不够用。同侪们也开玩笑说,我要盖一栋房子所需要的钉子,连屋里都不够放。我想起自己当时那种低落的情绪,全身冷汗直冒。
我拿起第二根钉子,按住木柴表面,举起铁鎚一挥而下。这次试着略微加强力道。
叩、叩、叩。
又失败了。钉子不知何时变成斜向插进木柴里。我叹了口气,槌向钉子,却一时没对准。铁鎚朝我按住钉子的左手大拇指槌落。感觉如同脑中火花迸散一般。骨头没事,也没出血,但痛入心脾。我虽然没发出惨叫,但有好一阵子无法呼吸。我沉声呻吟,泪水直冒,顿时感到悲从中来。我把铁鎚抛向一旁,双脚往地上一摊。揉着手指,仰望星辰,但双眼因泪水而模糊,看不清楚。
“可恶!我不干了!我不干了!”
一阵风吹来,树叶窸窣作响。待头脑略微冷静后,我逐渐对自己的无能感到很不甘心。再度从木箱里拿出第三根钉子,将它立在木柴表面。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