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七月半（第1 / 2页）

时至盛暑，午后的一声惊雷，惊散了涂茵茵的白日梦。

她支起身子，眯着眼望了望窗外，蓊翠的香樟在阴沉的天幕中笨拙地随风摇摆，涂茵茵才合上窗，紧接着，手边的闹铃刚好响了起来。

她看着暮色四合的天幕，随手关上手机，屏幕明灭之间，瞥见了今日的日期。

农历七月十五，下午六点整。

今天俗称中元鬼节。

涂茵茵收拾妥当，拿了个苹果塞进嘴巴中，刚拉开门，院子里便传来一道苍老无力的声音。

“茵茵啊！又要加班？”

说话的老人是房东奶奶，姓蒋，独居老人，老伴走得早，亲人都搬去了大城市，只剩她和这座小院子。

老人将其中的一间房租给了涂茵茵，一来找个人作伴，二来挣点养老钱。

“嗯！”涂茵茵刻意扯着声音回道，带上门，步入庭院。

毕竟是撒谎，涂茵茵心中多少有些心虚，今天本来是轮休日，哪来的班要加。

她毕业后就职一家地方性的小银行，外人看着光鲜，但实际就是典型的一线金融小民工，拿着民工的血汗钱，整天周旋于各种“牛鬼蛇神”之间，为了一个五星好评，像丫鬟一样跪舔着“上帝”的屁股。

半年前，一个奇怪的女人来到营业厅找到她，将她带到了那片松针林深处的“城隍庙”，引她入了阴司酆都城。

从那天起，她就接替了那个女人，有幸成为了一名穿梭于阴阳之间的打工人。

相比累死累活的为资本家当牛做马，一辈子都捞不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，还不如从现在开始，攒下死后要用的钱，说不定发笔小横财，死后在阴司买块荒地，发展房地产岂不美哉！

自此，她白天是银行的小柜员，晚上是供养阁的小鬼差。

供养阁就是人们口中的“天地银行”。

蒋奶奶佝偻着背脊，正跪在在院子里烧着纸钱，面前的铁盆中喷舞着火舌，半空中还不停地飘着尚未燃尽的纸屑，旋转直上。

蒋奶奶见涂茵茵要出门，有些心疼，赶紧劝道：“你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，瞧！现在还妖风阵阵的，天黑了还得了？”

涂茵茵盯着老人，突然觉得原来生命本就是一个不可挽回的衰退过程，从前光芒四射的生命行将就木，如今只剩下一具苍老躯壳横在现世，如残烛星火。

涂茵茵微笑着朝老人走去：“没事的，我尽量早点回来，待会要是太晚了，我带钥匙了，您晚上早点休息！”

蒋奶奶虔诚地将最后一包纸钱扔进火堆，喃喃念叨着：“老头子啊，在地下也别刻薄自己了，不够了再给我托梦！”

因为跪的时间太长，蒋奶奶起身时，两脚酥麻，身体一歪，涂茵茵大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老人。

蒋奶奶倚着涂茵茵，看着残纸点着火星盘旋着上升，悠悠道：“昨晚，我那老头子给我托梦，说他在那边缺钱，我就给他烧一些，你说他能收得到么？”

岁月风霜侵蚀了她的面容，老人的脸上沟壑遍布，浑浊的双目依然炯炯有神，期待着那个自欺欺人的答案。

涂茵茵很想直接告诉她，收不到的。

倒不是因为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，而是她知道在供养阁里早已经没有了她老伴的名字。

而这也代表着鬼魂已经守完阴间的鬼寿，重入六道轮回。

流云慵懒，夕阳西下，红灿灿的余晖铺满院落，屋后茂密整齐的松树林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。

涂茵茵望着打着旋儿上升的残烬轻声安慰道：“会收得到！”

“茵茵，天黑了，你出门的时候把院门带上吧！”

“好嘞！”

涂茵茵将老人扶回屋，来到院门前。

两扇老旧开裂的木门上贴着门神的年画，经过半年多的风雨日晒，已然褪色，背后的胶水也失去效用，画纸的一角脏兮兮的耷拉着。

涂茵茵脸色一变，看了看天色，赶紧折返回房去拿胶水。

若是平日，她大概会直接将这脏兮兮的年画撕了扔掉。

但今日正值七月半，留着吓吓鬼，挡挡煞气也好。

天色渐沉，一轮冷月贴着幽蓝的天幕爬上树梢。

涂茵茵锁好房门，往那片松针树林的方向去。

松针林深处，有一块破石碑，那里便是城隍庙的旧址，也是阴阳交接的入口。

刚入林没多久，迎面而来一个白色的身影，身材高瘦，脸色惨白，面带笑容，高高的尖帽上“一见生财”四个大字尤为显眼。

世人太过惧怕死亡，向来对黑白无常偏见太深，涂茵茵却不以为然，其实他们就只是酆都城小小的公务员，看命符办事，铁面无私，兢兢业业为鬼魂引路，却被塑造成惊悚怪异的模样。

白无常谢必安常年笑呵